《火线特攻》15周年纪念：可能没人纪念，这部连罗伯特·德尼罗与阿尔·帕西诺都很后悔的世纪悲剧之作

2008年，新电影《火线特攻》举办首映，主演罗伯特·德尼罗与阿尔·帕西诺联袂出席，现场群众热情达到最高潮。但罗伯特·德尼罗却心情沈重，日后他表示，很感谢这些热情观众，但是，如果他们能看到一部自己真正能自豪的电影就好了⋯⋯《火线特攻》并无法让罗伯特·德尼罗与帕西诺自豪，跟他们过去两次同框合作的作品截然不同。

时间不等人，《火线特攻》已经上映满15周年，让我们回顾这部让影坛祭酒无法自豪的电影，看看它如何从幕后到幕前都搞砸了。

《火线特攻》听起来剧情很不错，哪里出了问题？

大卫费斯克（罗伯特·德尼罗饰）是一位尽忠职守30年的警探，30年来他与搭档汤姆科温（阿尔·帕西诺饰）侦破许多大案，他们是最好的伙伴，与互相敬重的好友。但是，一位名为“诗人”（Poetry Boy）的连环杀手出现，他杀害那些法律无法制裁的对象，同时在死者身边留下一张写满诗句的便条。

这位杀人魔似乎在执行自己的正义，而费斯克与科温也同样对公权利无法伸张正义的现况感到失望⋯⋯诗人会不会就是他们其中一人？此时一卷费斯克自白他就是诗人的影带，寄到了警局⋯⋯

听起来剧情很不错对吧？对公权利失望的英勇干探，还有一一个神出鬼没的文青杀手，以及执法者成为私刑制裁者的疑云⋯⋯这看来似乎很像是为罗伯特·德尼罗与阿尔·帕西诺量身打造的电影。罗伯特·德尼罗在《计程车司机》里演过私刑义警、而帕西诺在《虎口巡航》里也追踪过连续杀人魔，这些都让《火线特攻》“看起来”令人期待。

问题是，拍好一部电影，不能只靠“看起来”。但对于美国有线电视频道Starz而言，“看起来”已经是他们愿意掏钱的主要理由。

《火线特攻》真正的故事起点要从Starz谈起，作为美国的有线电视频道，Starz在1998年拥有了可观的760万订阅户，2000年Starz集团进行了企业重整，而重整计划其中之一，就是成立自己的制片公司。对手上有着满满现金的Starz而言，似乎进军电影业是笔好生意。他们创立了“序曲影业”（Overture Films），而《火线特攻》就是这间新生电影公司的初期作品。

这听起来有点不太实际：一间正在进行重整的媒体集团，突然觉得开电影公司应该很不错。问题是，Starz手上尽管有些预算，但他们并没有实质长期合作的电影制片伙伴，毕竟他们仍然是电视圈的一份子，他们虽然也推出过许多电视电影，但他们很难招手吸引电影圈里真正的大咖导演。序曲影业深信“有钱是老大”的箴言，这让他们一口气签下了罗伯特·德尼罗与帕西诺两大巨星——尽管此时他们的人气与事业都双双开始走下坡。

所以序曲影业买的其实是“当年勇”，他们买的是罗伯特·德尼罗与帕西诺过去的影坛辉煌名声。这一点在编剧与导演的选择上也看得出来：《火线特攻》的导演强艾弗纳曾经战功彪炳，他执导过入围两项奥斯卡的《油炸绿蕃茄》，以及很早就懂得辱华的《红色角落》，还有型男劳勃瑞福与索女米歇尔·菲佛主演的《因为你爱过我》；而编剧罗素葛维兹（Russell Gewirtz）更在2003年写过热门劫盗电影《卧底》的剧本⋯⋯这一个编导组合“看起来”太杀了！

但问题是，强艾弗纳进入2000年代之后就开始失速，几部作品成绩都鸦乌乌，在《火线特攻》之前，他已经与阿尔·帕西诺合作过《死亡倒数88分钟》，而这部电影已经害帕西诺入围了当年的金酸梅奖影帝，不论票房或口碑都双双惨跌。

但是，序曲影业看来还是选择相信艾弗纳；同样的，对编剧罗素葛维兹而言，《卧底》其实只是他第一份长片剧本，而他似乎将所有的才华都用在这份剧本上了⋯⋯但是，序曲影业看来还是⋯⋯相信这位影坛新手编剧——先爆雷，在《卧底》与《火线特攻》之外，葛维兹至今没有其他电影剧本被拍成电影。

好吧，也许你会说，不能用编导或主演过去的成绩，来判定他们现在合作的《火线特攻》成绩如何。确实如此，你不需要了解艾弗纳或葛维兹过去的事迹，而《火线特攻》会为自己辩解：这部电影从开场就能带给观众惊奇。

硬要强调两位喘吁吁的外公的“硬汉形象”

罗伯特·德尼罗饰演的角色，在电影里的昵称是“猛男”（Turk），而帕西诺饰演的角色昵称是“公鸡”（Rooster），这两一个充满男性雄风的昵称，已经完全展现了这两一个角色在电影里的定位：他们是男人中的男人，是我们必须抬头仰望的街头英雄。尽管你在银幕上看到的，是已经65岁的罗伯特·德尼罗与68岁的帕西诺，但是《火线特攻》的开场，似乎要强迫你忽视他们已经是睪酮素衰退的外公。你会看到猛男与公鸡热血地在进行射击训练，他们边开枪边大叫：

“中！两眼之间！”“又中！两眼之间！”

展现他们仍然中二的热血。

这一个开场配上了俗气的电吉他配乐，似乎试图为外公开枪的桥段，补上一些先天不足的热血；中间穿插了一些意味不明的画面——事实是这些画面等等还会再出现第二次，这种复制粘贴的风格显示了导演的怠惰。而如果你觉得外公的射击训练不够热血，《火线特攻》的开场，还插进了一段罗伯特·德尼罗与小学女生棒球赛裁判起冲突的片段，仿佛在告诉观众，罗伯特·德尼罗连小孩球赛裁判都敢惹，他真的有够派！

而帕西诺这？开场也安排了一段他在街头与人下棋的片段，帕西诺喃喃自语他小时候阿嬷带他去公园玩，然后看到世界棋王鲍比菲舍同时与十一个人下棋⋯⋯然后后来棋王发疯了⋯⋯这故事到底有什么意义？不重要，重要的是帕西诺嚣张地赢了对手。他可以边讲一一个无厘头故事然后在棋盘上战胜对方，这才是重点⋯⋯男人就是要胜利！其他都不重要。

《火线特攻》无意掩饰两位60岁演员的老态，它甚至让罗伯特·德尼罗在结局高潮戏穿着运动服上阵，让他看来就是刚去公园打完木球喘吁吁的外公。但与此同时，这部电影又要刻意强调他们的硬汉形象，最不可思议之处，是罗伯特·德尼罗饰演的猛男，每次想跟女友来一个happy时光时，竟然是用霸王硬上弓的强暴形式——他会躲在房子里，从暗处冲出扑向女友，用手捂住女友嘴巴，把她拖进居室⋯⋯谁会这样享受鱼水之欢？这是哪门子的情趣？这一个外公很有问题。

《火线特攻》令人尴尬的剧本与台词

当然，电影一开始，猛男的自白影带就显示，他就是诗人杀手——这种宛如强暴的求欢，只是让观众更加肯定罗伯特·德尼罗饰演的猛男心理有病⋯⋯因此他当然会是连续杀人魔。

问题是，这种粗劣的误导手法，已经很难骗过经历过大量颠覆电影的2000年代后半观众。反过来说，如果电影在误导观众，那么应该是清白的猛男⋯⋯为什么会以性侵方式硬上女友？这种剧情设计似乎没有让人觉得比较合理。

这部电影的剧本当然是失败的，先不提它的拙劣误导手法，这部电影甚至全透过罗伯特·德尼罗的旁白，不断向观众解释剧情究竟发生了什么。帕西诺在电影前半段甚至没有多少露脸的机会，他们两人也没有发挥演技的空间，因为旁白几乎已经交待所有剧情。

罗伯特·德尼罗在录音室事后录音的时间非常长，电影里的追捕戏也刻意缩短了演员跑步的桥段，可以说，两位外公几乎是坐着演完大半部电影。可能也是这一个原因，这部电影实际拍摄的期间仅仅不到一一个月，十分省钱——6千万美金的中上等级预算，有大半都贡献给了两位巨星的片酬。

更不可思议的是电影本身的台词，《火线特攻》是一部想拍成冷硬派推理的惊悚逆转电影，但它的台词却一点都不冷酷，反而粗俗或愚蠢地令人尴尬。举些例子：

“她让我的精子数量低到史上最低点，导致我现在都只能坐着尿尿。”

或是：

“你知道我扣扳机之前在想什么吗？我想的是棒球的内野高飞必死球规则，我他妈的爱死这规则了，它假定每一个人都有错，它意味着『打者你是一个烂货，垒上跑者都开始跑了，而你这笨蛋还看不出这球是坏球，然后你还把烂球打出去』。我最爱的部份，是打者已经出局了，现在跑者只能靠自己了⋯⋯我宁可当一一个只能靠自己的混蛋。”

你听得懂罗伯特·德尼罗拿棒球来比喻人生的深意吗？

“到时不要来哭着向我诉苦，比如你们在追的杀人魔因为超速而被某一个交警拦下来，导致你们的荣耀被这家伙抢走了，到时你们这些混蛋才知道，这坏家伙原来一直都在你们眼前，而你们得花一千光年才抓得到他。”

“队长别在意，但是光年指的是距离而不是时间。”

“谢谢你警探，我会记下来的。”

这种夹杂一堆脏话又故弄玄虚的台词，在这部电影里有很多很多。它们无法带来任何戏剧效果，更多是荒谬的喜剧效果，它们对观众最大的意义，就是满足那些喜爱罗伯特·德尼罗或阿尔·帕西诺迷人嗓音的观众，希望他们能听着这些低沉沉稳的念白，然后深深感觉《火线特攻》真是部精彩的犯罪电影。

还好罗伯特·德尼罗与阿尔·帕西诺最后一次合作不是《火线特攻》

事实并没有，2008年9月的秋天档期，一向是小品电影或艺术电影的擅场——大家都急着在奥斯卡奖宣布入围前先搏点知名度。《火线特攻》与艺术电影《布拉德·皮特之即刻毁灭》、黑人电影《The Family That Preys》和女性喜剧《女人至上》一起上档，努力地抢到了同档期最多的3千一个以上放映厅院。

很明显地，《火线特攻》瞄准的是对艺术电影、黑人电影与女性喜剧没兴趣的18～45岁白人男性观众，他们喜爱犯罪类型、警探类型、动作类型电影，而且多半是罗伯特·德尼罗与帕西诺的忠实粉丝⋯⋯然后，这一个档期里没有同类新片一起竞争的《火线特攻》，却没有抢到这一个市场利多。

它的北美票房仅有4千万美金，低于它的6千万美金成本；而连倚重这两位国际巨星的海外票房，也仅有不到4千万美金——讽刺的是，同样以布拉德·皮特作为海外卖点的《布拉德·皮特之即刻毁灭》，却在海外卖出了破亿美金成绩。

连《时代》杂志都将《火线特攻》列进当年度最烂的百部电影名单⋯⋯对罗伯特·德尼罗而言，这并不是太意外的发展，正如同文章前头所述，他自己都很清楚拍了一部大烂片⋯⋯还是与他声名同样显赫的好友一起拍的。

可能没有太多人在庆祝《火线特攻》已经上映15周年，更糟的是它并不是一一个结束，甚至算是一一个开始：罗伯特·德尼罗与帕西诺开始拍摄更多不入流的电影，像是《血杀客》或《我们不是动物》这些你可能从未听过的电影。当然，这些电影可能不会动摇他们在影坛留下的传奇地位，只是令人感觉到深深的惋惜⋯⋯

2019年他们终于能够在大导斯科塞斯的黑帮史诗《爱尔兰人》再度合作，他们会不会再一次合作？谁也说不准，但是还好的是，至少他们最后的合作，不是《火线特攻》⋯⋯它真是世纪性的灾难。